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,昆虫是比人类资格更老的一种生物。人类的历史才300万年,而昆虫却早在3亿4000多万年以前酒已经出现了;它进入全盛期距今也已经有了7000多万年。但它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进入人类生活,则是较晚的事。根据古代神话传说的记载,早期先民过着饮血如毛的艰苦生活:“昔者……未有火化,食草木之实,鸟兽之肉,饮其血,茹其毛。”“伤害腹胃,民多疾病。”那么在他们这时的食物中,是否包括各种昆虫呢?我想这应该是不言自喻的。尤其是自然灾害或是其他特殊原因造成主要食物(草木果实及鸟卵兽肉)匮乏的时候,那些个体较大的昆虫肯定会成为先民的食物。自然界的昆虫数量极大,又极易捕捉;而当人类发现火以后,烧烤的昆虫散发出其他兽肉所没有的独特香味,更对人类造成了巨大的吸引力,使昆虫自然而然地成为人类一种更为自觉的食物来源。《周礼》记载周代专有昆虫食品蚁子酱,而且有很高的身价,只有上层人物才可以吃到,或祭祀时才可以使用;《礼记》上记载蝉、蜂在当时君主们的筵宴上属于山珍海味一类高级食品。那么周代的这种饮食习惯难道不是先民饮食传统的遗留,而是突然间才出现的吗?显然不可能,它只可能是前者而不是后者,而且这种遗留一直延续到现在。
昆虫与早期人类的第二个联系表现在农业生产方面,这里首先值得一提的是古代养蚕。我国古代的蚕桑业十分发达,养蚕历史久远,形成一套十分有体系的蚕桑文化。据专家们考证,中国古代的养蚕开始于5000多年以前,而在殷墟甲骨文中已大量出现蚕、丝等象形文字。由于蚕与人们的物质生活密切相关,所以它的地位十分崇高,历代统治阶级都十分重视,这也是古代养蚕发达的重要原因之一。一代又一代蚕农不但辛勤劳动,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,使养蚕技术不断进步,有关这方面的大量古代典籍,显示了在很久以前我国古代的养蚕技术就已具备了很强的科学性。例如八代蚕的培养,解决了昆虫学上的“滞育”问题,使蚕可以在一年之内连续繁殖多代,可以说这是对古代养蚕业的极大贡献,是应该大书特书的。
虫进入文学、艺术领域显然要晚于与人类物质生活的联系,但也已经有了悠久的历史。商周时代的青铜器上,已发现蝉纹,有的与实物十分相像,是写实的手法;有的则加以变形,形成蝉形的几何图纹。这些蝉纹的作用是装饰,是艺术化的,并没有实用价值。这一时期的蝉形玉器也很多,作为饰物佩戴,甚至作为帝王的殉葬物,可见它是一种有较高身份的艺术品。后来汉代宫中以玉蝉作为冠饰,成为高官显贵的标志。从魏晋开始,中国古代绘画艺术逐渐形成虫草一派,专门表现世间万千草虫的优美形象,寄托人们对自然情趣的追寻和对美的探索。至于诗词歌赋中的昆虫题材,不但出现的很早,而且数量极多,在整个中国古代诗歌的海洋中形成了独特的审美趣味和风格,是中国古典文学中最精彩的部分之一。另外在中国古代工艺美术领域,如陶瓷、雕塑、漆器、剪纸等艺术中也广泛存在昆虫题材。
在丰富多彩的古代民俗活动中,斗蟋蟀和畜养鸣虫是两项极有趣味和吸引力的活动。相对来说,作为一种有意识的精神活动,作为一种民俗传统的形成,斗蟋蟀和鸣虫畜养要晚一些。虽然《诗经》中已有对蟋蟀和其他小昆虫的描述,尤其对他们的鸣叫声描绘得十分生动,但这时还没有将听其鸣叫作为一种有意识的娱乐活动来进行,当然也没有出现斗蟋蟀的游戏。尽管如此,这两种民俗活动也已有了1000多年的历史,而且直到现在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,甚至有进一步发展的趋势。小虫微物,它究竟有什么魔力吸引得古往今来万万千千的人如醉如痴呢?我觉得这是很有研究价值的。要言之,这种其他民族所没有的、独树一格的民俗活动,也许更能反映出我们民族心理的一个侧面:崇尚自然,自得其乐,在对大自然的追寻中实现心灵的宁静和精神上的愉悦。事实上,以草木虫鱼作为诗歌、绘画以其他艺术的题材,无不是为了这个目的;而这与我们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——老庄思想又是有密切联系的。
中国古代虫文化的内容是十分丰富的,但随着时代的进步,科学技术的发展,不少虫文化的现象已经早就消失了。例如因为古代生产力和认识能力的低下而产生的“虫崇拜”思想,《诗经》中“螽斯羽洗洗兮,宜尔子孙振振兮”,用螽斯的多子象征子孙繁盛,这分明是原始生殖崇拜的反应,现代社会的人们当然不会再有这种观念了;而“贪酷致蝗”思想,以其他因虫而产生的吉凶善恶观念,也大多不存在了。原因很清楚,产生这些思想观念的基础是愚昧无知或是观察认识上的失误,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,为人们提供了观察自然、认识自然的有利条件,产生那些思想观念的基础已经丧失了,所以这些思想观念理所当然地不存在了。但是另外一些东西,如民俗上的虫文化现象,却没有消失,像斗蟋蟀、养鸣虫的习惯,仍在民间很有市场。其原因在于这些活动的本身有极强的娱乐性,而娱乐是不分阶级和时代的,这就不同于上面所说的意识形态的领域的东西。